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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蔚然 930930



在那,我被洗腦。不計其數的製作人、編審及節目部經理輪番上陣灌輸我不計其數的行規

與禁忌。有些我隱約記得,有些刻骨銘心。



 我教戲劇,又從事舞台劇本創作,經常被不知戲劇為何物的人士問及有關電視的種種。「

你認識胡瓜嗎?」我猛搖頭,但對方又說:「你告訴他,他的笑話太刻薄。」我附和也不好

,反駁也不是,胡瓜究竟與我何干?「你認識張菲咯?」我又搖頭,但對方還說:「你拜託

叫他頭髮去剪一下,他那一叢鳥巢能看嗎?」為了結束交談,我只好敷衍道:「等一下我就

打電話給他。」



 還有一些問題比較嚴肅,但仍舊跟我無關。上星期和學界朋友開會,正事談完後大家開始

閒聊,話題不知怎地飄到電視,其中一位女教授驀然發難:「紀老師,為什麼台灣的連續劇

這麼難看?」此話一出,與會人士紛紛停止交談,側首睨視著我,似乎在要求我提出合理的

說明。令人嗆氣的沈默。我呼吸不順,宛如正在國會被質詢的新聞局長,真想以手代槍把在

場的男女一一給斃了。所幸我還真是塊當官的料,理虧的時候(其實我不曉得為何心虛)懂

得耍賴:「哪裡不好看,你說!」她答道:「首先,劇本很爛,完全跟生活無關。」眼看我

無法含糊此事,只得透露真相:「這是攸關國家安全的A級機密,千萬不能洩漏。台灣連續

劇的編劇諸公其實並不住在台灣。他們住在火星。」於是,我告訴他們一段奇遇:



 「多年前,我曾經編寫了幾齣電視情境喜劇,並且參與過閩南語連續劇的策劃,因此內幕

略知一二。當時和電視製作人開會時大都在咖啡館,但從來沒喝過一杯咖啡,因為每次剛坐

定不久即被一道光束稀釋成分子,然後以光速傳向火星(看過「星際奇航」的讀者應該知道

我在講什麼)。等我回過神來,已經被領進一座比史蒂芬.史匹柏「夢工廠」規模大上數倍

的「噩夢爬格營」,裡面盡是一群埋首忙碌的編劇奴工。



 「在那,我被洗腦。不計其數的製作人、編審及節目部經理輪番上陣灌輸我不計其數的行

規與禁忌。有些我隱約記得,有些刻骨銘心。最難忘的一則編劇鐵律是:要讓觀眾牢記劇中

人物的名字。試舉一例,以彰其妙。場景及人物: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媽媽從外頭進門。

兩人的對話不出如下的公式:



 蔚然:媽,您回來了啊?



 媽:是的,蔚然。你在看電視啊?



 蔚然:是的,媽。



 媽:你爸爸呢,蔚然?



 蔚然:我不知道耶,媽。



 媽:(打電話)喂,我是淑芬啦,我們家那個殺千刀的又去你那打牌了嗎?



 真是厲害!短短幾秒內就讓觀眾熟悉角色的名字與關係。然而,要是我在現實生活中如此

溫文儒雅,我媽鐵定會以為我吃錯了藥,馬上帶我去看急診。其實,我和媽媽是靠密碼溝通

的,如果場景、劇情不變,我們的對話應該如下:



 媽:(進門,看到我)你還在喔?



 我:咕噥……



 媽:你爸呢?



 我:咕噥……



 媽:厝內這麼亂也不會整理一下。



 我:咕噥……



 媽:懶到死無人……



 我:咕噥,咕噥……



 很品特(Pinter),也很生活。



 聽完我的故事後,大夥茅塞頓開,同時卻更憂形於色。我有點得意忘形,拍拍胸脯向他們

保證:「交給我,哪天我來編一齣連續劇,到時候台灣的電視就有看頭了。」不料那位女教

授再度發難:「紀老師,你已經去過火星,沒救了。」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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